《红楼梦》里面人物的年龄经常颠三倒四,实是一笔糊涂账。
必须承认,《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小说,而且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
但书中人物的年龄,真的不忍直视。
当然,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一些吹惯了彩虹屁的人对这些一望而知的硬伤还拼命地竭力吹捧。
他们最常用的招数就是:这部书是一部“真事已经隐去”了的“假语村夫之言”,作者这么写,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是大有深意,奥妙无穷,作者写的什么话你都必须反着看,反着理解,来回揣测,仔细琢磨,终有一日,你就会参破其中禅机。
我去!
明明是错得不堪卒读的错误,竟被这帮喜欢装神弄鬼的人说得神神道道。
我们来看看书中人物年龄的错位。
以我手头上的《脂砚斋评石头记》为例。
林黛玉在第二回出场,书中明确写她,年方五岁。
她跟着贾雨村读书。堪堪跟读了一载的光阴。
那么,贾雨村遇上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林黛玉是六岁,而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贾政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次年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
不难看出,生大年初一这位,就是元春。
老天,按照冷子兴的说法,元春仅仅比宝玉大一岁!
可能吗?
元春省亲时,特地检查宝玉的学习进展情况,书中写,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
好吧,就算元春是个神童,她在四五岁时已学识渊博,那么以她省亲时宝玉十二三岁算,她也才不过十三四岁,也根本不合情理。
还有,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第四回林黛玉去见寡嫂李纨,书中写李纨生有一子,取名贾兰,今已五岁。
如果说林黛玉是六岁进贾府,那么,她仅仅比贾兰大一岁而已。
也就是说,宝玉和贾兰的年纪相差并不大。
还可以推理出,贾环的年纪和贾兰相当。
但是,从书中的情节看,贾兰应该比宝玉小好多。
同在第四回书,薛蟠出场,书中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字表文起,今年方十有五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交待,薛蟠有一个妹妹,乳名宝钗,比薛蟠小两岁。
即黛玉六岁、宝玉七八岁,宝钗十三岁,这年龄差越看越别扭。
顺便插一句,这里说薛蟠“字表文起”,但第七十九回写薛蟠娶河东狮夏金桂,回目写成了《薛文龙悔娶河东狮,贾迎春误嫁中山狼》,即薛蟠字表并非“文起”,而是字表“文龙”。
到了二十二回,宝钗过生日,书中借凤姐之口,说这是宝钗十五岁生日。
这说明,从第四回到第二十二回,时间跨度为两年。
第四十五回,黛玉也明确说:我活了十五岁。
这也说明,从第四回到第四十五回,时间跨度为九年。
这都没有什么。
问题是,第四十九回竟然什么突如其来写了这么一句,让人措手不及。书是这样写的:“其余人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加上熙凤和宝玉,一共十三个人。年龄最大的当然是李纨,其他十二个人不过十五六岁”。
前面一直关注着宝、黛、钗三人的年龄差距,到了这儿,突然变成了通通都是十五六岁!通通都是同龄人!
这确定不是在逗我?
而且,这“十五六岁”的人中,居然还包括王熙凤!
原来,原来第三回黛玉进贾府时,王熙凤也只有六岁。
不行了,实在让人崩溃了。
不过,冷静一下分析,书中各项叙事井井有条,各色人物塑造得栩栩如生,说明写这部书的作者文学功底是极其深厚的。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问题不在作者,很可能是书在民间流传时,抄书者和刊刻者弄出来的。
比如说,我手头上的另一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元春大年初一出生,后来宝玉出生。
即《脂砚斋评石头记》里面的“次年”二字被改成了“后来”。
林黛玉进贾府为十三岁之说,应该源自乾隆二十四年抄本,即所谓的“己卯本”。
该书写王熙凤初见林黛玉,拉着林黛玉的手问:“妹妹几岁了?”黛玉老老实实地答:“十三岁了。”
而我手头的《脂砚斋评石头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以及通行本《红楼梦》,都没有黛玉的回答。
所以,问题的答案很清楚了,书中人物的年龄,就是传抄者胡搅乱了。
红学家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中《红楼纪历》曾对《红楼梦》的年轴拉过一条线,认为《红楼梦》共写十五年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